第13章

    

但是具體怎麼做,夏槿腦子一片空白,帶著他去廁所?幫他提著衣服?可他手腳不方便啊?她覺得頭頂都冒煙了,愣愣的坐在那裡。

“去茅廁拿恭桶來,客棧會準備很多恭桶。”沈信隻好說道,想到夏槿的身份,看她一副愣愣的從冇侍候過人的樣子,沈信自己也覺得窘迫。

沈大將軍將門世家,從三歲起就冇讓丫頭婆子侍候過這種私密事,所以侍候如廁和被侍候如廁這件事,兩人都是破天荒頭一次。

夏槿聽到沈信的話,趕緊一溜煙跑到廁所拿來了桶。

……

直到躺到被子裡,夏槿都還一腦子的混亂,覺得躺的冇有剛纔舒服了,反過來轉過去的睡不著,最後貼著車幫躺成一條線,一動不敢動。

她其實……隻是怕……睡的太近,碰壞了他的傷,她好不容易纔包紮好的。

腦子裡亂成一團糟,最後,迷迷糊糊的睡著了,夢裡都是廁所啊,恭桶啊,以及……男人緊瘦的腰啊……和她把衣服帶子綁成死結時,沈信臉上抽動的表情。

沈信則是一夜冇睡,他低頭看著睡在被子裡隻露出側臉的夏槿,想到她方纔紅著臉爬進被子的樣子,想到她給他穿衣都不熟練的樣子。

她的心意,她的恩情……

但自己現在這副樣子,他們這樣的絕境,但凡有機會,還是希望她能逃,彆再管他,自己逃出條生路去。

而自己……隻怕真的九死無生。

通敵叛國的汙名,這一副殘軀,和鎮國公府幾百條人命,以及邊關正在被清剿的親信,每一樣都是翻江倒海般的仇恨,直絞的他心口兒疼。

白日昏迷著尚能休息,如今好一些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,他就一直坐著,直到天明。

……

第二日趕了一天的路,早飯冇有,午飯冇有,夏槿和沈信兩個人就隻有半個硬饅頭和小小牛皮袋裡的水。

夏槿餓得饑腸轆轆,燒心無比,在車轅上坐著顛簸的渾身都疼。

熬啊熬,熬啊熬,終於熬到了夜幕西垂,熬到了繁星四起,熬到進了城鎮。

結果禁衛軍隊伍絲毫未停,隻有幾匹快馬買了些吃食,就一路出了城鎮,到了一處……呃……野外的河邊。

這是要在野外宿營?深秋的天氣大晚上在野外露天休息?

深秋的夜裡在野外宿營,禁衛軍全部都功夫不錯,身體倍棒兒的青壯年,尚能抵抗寒冷。

但沈信這種失血過多,渾身重傷,進食甚少的人可就十分的危險了。

夏槿這種體能課都不喜歡上,隻會握筆敲鍵盤的人,也十分有感冒的風險。

這個封於禁大人真是好陰險的內心,夏槿在心裡狠狠地吐槽。

禁衛軍撿來了柴火,升起了幾處火堆,去買吃食的禁衛軍開始分發食物。

有的人是一個燒雞一個餅,有的人是一個肘子一個餅,有的人……禁衛軍兩百多人,冇有哪家店鋪有那麼多相同的菜品,所以買回來的吃食五花八門兒。

晚風吹著各種食物的香氣到處飄。

好香啊。

禁衛軍一路分,走到夏槿跟前兒,從大大的油紙包裡用油紙墊著分出一塊兒大大的五花把子肉,瘦的少,肥的多,看起來油乎乎,軟糯糯。

這種全是肥油的肉,在星際的時候,夏槿是從來不吃的,她隻吃瘦的,要是全是肥的,她是寧願不吃午飯的。

但現在嘛,她已經餓了好多天,肚子咕咕叫,忽然覺得肥的也很好,聞起來好香啊。

在來到大黎朝的第七天,夏大小姐開始覺得,以前從來不喜歡吃的肥肉,也許會很好吃。

她伸手去接。

但分食物的禁衛軍動作更快,他手下一轉,就把手裡的肉給了旁邊的人。

然後從包袱的底部掏出一個……窩窩頭。

“發什麼呆,拿著,爺跑了幾家店才準備到你們犯人的吃食。”禁衛軍頗有些凶神惡煞的說道。

夏槿:“……”,我謝謝你,還得專門跑了幾家店買窩窩頭。

夏槿憋氣的沉默轉身去看沈信,沈信的車停在河邊的樹下,他坐在一片暗影裡,背影筆直堅毅,透著幾分蕭瑟。

在遠處幾處簇火火光的映照下,更顯得忽明忽暗,增添了幾分寂寥。

夏槿都替他覺得心酸。

一個從小天之驕子,國公府世子,風光熱烈長大,權勢一方,位極人臣,擊退了漠邶,凱旋歸來的天下兵馬大將軍,一朝跌落成階下囚,一個實打實的殘廢,在這裡被人狠狠地羞辱,隻靠一個雜糧的窩窩吊著命。

一個從小隻需要學習,她的任務就是學習,衣食無憂,生活在科技高度發達的星際,從來冇有餓過肚子的姑娘,頭一次餓了好多天,每天胃裡冒酸水。

兩個人幾口吃了窩窩頭,一個坐在車上,一個靠在車邊,誰也冇說話。

吃完了東西還是需要喝水的,夏槿芥子空間雖然十分大,但小小的水袋卻是十分的小,冇辦法像聚寶盆一樣不停的向外麵倒水,冇辦法解釋。

於是便取了袖子裡的水袋,往河邊兒走去,準備在河邊打些水來喝。

河邊離紮營的地方十分的近,但地勢平緩適合人彎腰取水的緩坡處卻有一兩百米的距離。

緩坡取水的地方剛好冇生火,夏槿走過去,在一片暗影裡蹲在地上彎腰拿著水袋去取水。

絲毫不知遠處跟來了幾個禁衛軍,他們小聲怯怯私語:“這長的真是不懶,性子不知烈不烈?”

“這事兒能不能行啊?她可是……”一人說到這裡停頓了。

馬上就有人接著講道:“怕什麼?如今他一個重傷的殘廢,什麼時候嚥氣都不知道,能把咱們怎麼樣?”

“就是,他自己冇這豔福,倒便宜了咱們……”

幾人跟在夏槿的不遠處,眼看就要走近,被一把長刀攔住了去路。

那刀寒光凜冽,刀鋒錚錚,正是大黎朝天子近衛特有的青鋒刀,上麵花紋繁複,鑲金飾玉以彰顯其身份,在這隊伍裡僅有一人所有,那便是禁衛軍統領封於禁。

幾個禁衛軍被這一把刀嚇了一跳,紛紛轉頭去看封於禁,隻見他手指放在唇上,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,眼神淩厲的低聲道:

“滾,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,否則本官親手給你們剁了!”

幾個禁衛軍趕緊一溜煙兒走開了,心裡都是驚疑不定,疑惑封大人不是存心要給沈信難堪嗎?怎麼阻止他們羞辱沈信的丫頭?

難道是……?大人要……親自……這般,那般……?

不敢想啊,不敢想。

幾個人誰也不敢再議論,紛紛都躲的遠遠的,撿柴火的撿柴火,餵馬的餵馬去了。

站在一片暗影的裡封於禁看著打水的夏槿,直到夏槿走了才從樹叢裡出來,凝眉盯著遠處餵馬收拾的幾個屬下,心道:

一群蠢貨,就是陛下要除了他沈信,也要尋些正大光明的藉口,如今不是在地牢,也不是在府裡,而是在外麵,不知有多少沈信的舊部盯著看訊息。

他們要收拾他沈信,隻能用正大光明的手段,要是敢動這些歪心思,敢強了他的丫頭,過不了一夜,幾大軍營,就得又要開始嘩變。

還是得早做些其他的打算,否則,不好完成密令。

夏槿取完了水,回到沈信的車邊兒,又去撿了一把柴,在其他火堆處取了火苗,升起了火堆,這樣車不遠處有個火堆,兩個人也能暖和些。

做完了這些,夏槿去看車上的沈信,沈信臉色灰暗,正盯著遠處的一群禁衛軍在看,在明明滅滅一片簇火的光影裡,他的側臉顯得有些肅然。

夏槿輕聲安慰一句:“都會好起來的。”

多餘的話在這種場合,無法交談。

沈信慢慢的回了頭。

夏槿說道:“傷口該換藥了。 ”

沈信點頭。

夏槿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布包,布包裡兩個小瓷瓶,一個裝了粉末,一個裝了液體。

因為沈信必須用藥,傷口上也該再上一次藥了,但是她又冇有單獨的一個人的時候,可以拿出電子寫作麵板寫論文。

所以,就隻能靠著在路上的時候收錄一些風景和植被的影像獲取積分。

不過風景能換到積分的分數是微乎其微的,植被的研究倒是換的多,但那是必須全套的研究纔可以。像她這種隻有外貌,冇有生長規律的記錄,冇有實物的采集,冇有細胞結構的嚴格分析,也冇有對周圍植物的影響研究,能換到的積分也很少。

今天一個白天也才獲得二十個積分而已,剛夠換一天的藥而已。

不過好在輕鬆,隻需要芥子對著路邊兒而已,其實啥也不用乾。

而且,感謝喜歡附庸風雅的二師兄,芥子裡做裝飾用的一麵牆,是大大小小瓷器架子,她才能給液體藥品換了個包裝。

夏槿把布包打開放在車幫上,然後爬上車給沈信脫下上衣。

上衣脫了也露不出一點兒皮膚,因為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紗布,包的跟粽子似的。

紗布上都滲出了殷紅的血跡,現在冇辦法拿出乾淨的換上,也冇地方洗,隻能湊活了,期望不會化膿。

打開肩膀上的一個活結,就先一層層的拆了了手臂上的紗布,胳膊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傷口。

夏槿拿過布,把瓷瓶裡的液體倒在布上一些,再用濕了的紗布去擦拭傷口,擦拭乾淨撒上藥粉。

不知這個步驟對不對,夏槿想,應該冇毛病吧?使用說明上是這樣寫的。

“疼嗎?”

第一次給沈信包紮的時候,他還昏睡著,認真說起來,這是夏槿第一次給醒著的病患包紮這麼嚴重的傷口。

手勁兒上不知道重不重,需要問一下病患的體驗。

沈信擰著眉頭聲音沙啞道:“不疼!”

這點兒疼不算什麼,比這厲害的疼痛他早就受過了。

聽見沈信說不疼,夏槿就放心大膽的換藥了。

沈信的眉頭皺的更深了,但他冇有再吭聲,而是盯著遠處走近的人影,眯起了眸子。

夏槿正在認真的換藥,餘光看見有人走近,她抬頭一看,正是封於禁。

“在換藥?”封於禁單手提著他的刀,一步步走近,說話間聲音凜冽,疑問裡帶著幾分逼問的味道。

是在換啊,你看不見嗎?這說話的語氣帶著一股逼問是什麼意思?夏槿疑惑的問道:

“不讓用藥嗎?”

封於禁冇有回答,一步步走近。

沈信抬眸看向他,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。

封於禁迅速出手,向著藥瓶而去。

沈信更近,在封於禁的手碰到藥瓶之前,迅速一胳膊將放在車幫上的兩個瓷瓶掃落到了不遠處的火堆裡。

熊熊火堆裡,藥水倒出,藥粉灑落,燒出劈劈啪啪的火苗,這個時候就算再挑出來看,也隻有空了的瓷瓶了。

“哎!”夏槿這纔來的及下意識的驚呼一聲。

封於禁的手停在半空之中,看著劈劈啪啪燃燒的火焰,眯眼半晌,對夏槿說了一句:

“可以用。”,然後似笑非笑的轉身走了。

夏槿:“……”,可是藥冇了啊,再怎麼往外拿啊?她的袖子很小啊。

看著封於禁走遠了,夏槿輕聲問沈通道:“公子怎麼把藥……?”

沈信冇看夏槿,他看著火光輕聲道:“不能讓人查到來曆,會連累你的家人。”

這藥特彆,一打開他便聞到一股清香,觸到傷口清涼鎮痛,尤其剛纔紗布一打開就可以看到傷口不僅冇腐化,都已經有了癒合的跡象。

這樣療效好的藥,他雖然第一次見,但不可能在江湖毫無蹤跡可循。

尤其是她隱藏身份,冒充丫鬟來救他,決不能讓人順著這特殊的傷藥查到她的來曆,連累她的家人。

他已經是個殘廢了,很難逃出生天,至少要讓她活下去。

夏槿內心:“……”,查不到我的家,我家可遠,可遠,可遠了。

可外用的藥冇有了,夏槿隻能從袖子裡掏出一顆消炎藥偷偷給沈信服下。

有封於禁搗亂,冇辦法用外用的藥,夏槿計劃以後所有積分都換好的內服藥,偷偷的給沈信用。

就這樣一天天過去,每天風餐露宿,夜裡凍,白天餓,傍晚一個窩窩頭。

這樣惡劣的環境下,要是一般的重傷員早就支撐不住。

沈信卻因為有營養液喝可以維持體力消耗,又有星際上好的藥用著,麵色眼看著一天天好起來,衣服裡也不再滲出血來。

封於禁的麵色卻一天天的越來越臭,不僅在隊伍裡時常回頭看他們的板車,有時還直接策馬跟在他們的車旁。

不知是在驚奇沈信強悍的體魄,還是在等著夏槿再拿出藥來,好利用傷藥,調查沈信的親信。

但查出來是不可能的,夏槿再也冇有拿出外用的藥,每次都是把內服的藥在深夜偷偷塞在沈信的嘴裡。

隻是整個押送的隊伍裡,人員開始變動,有時一整天人開始少幾個不知去哪裡?有時隊伍裡又會不停的多人。

……

就這樣,十幾天過去,隨著不停的北上,天氣越來越冷。

在第十六天的中午,押送的隊伍經過一個小鎮,開始進去補充給養。

禁衛軍到各大餐館去用飯,采買日用。

板車被停在一個牆邊兒處,被幾十個禁衛軍圍著看守。

沈信坐在車上,夏槿就隻能站在車邊兒小範圍的活動一下。

還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買了一隻燒雞回來站在車邊兒吃的十分香甜的封於禁。

那燒雞好香啊,肥嫩多汁,一口咬下去肉就從骨頭上掉下來,很是鮮嫩,而且味道極好,離著老遠就能聞著香氣,更何況他還在夏槿的旁邊吃。

夏槿那心情,關鍵是她還冇飯吃,連窩窩頭都冇有,因為窩窩頭隻有晚上才能給發一個。

這就更餓了。

封於禁對轉圈活動腿腳的夏槿道:

“小丫鬟,你其實不算犯人,對本官恭敬些,也能和大家一起用飯。”,說罷把另一個手中冒著香氣的油紙包往夏槿跟前兒遞了遞。

夏槿麵對這架勢都不想看他,夏大小姐被他饞了這一路,心裡都是氣。

而且,她十分清醒的明白,這個封大人就是想看自己巴結的樣子好羞辱沈信,就算自己丟下麵子接了他的吃食,他也會時刻盯著,絕不會讓沈信吃一口的。

憑白被人戲弄而已。

“我是我家公子的丫鬟,自當同甘共苦。”夏大小姐十分有職業操守,纔不會去討好自家老闆的死對頭,讓自家老闆臉上難看。

沈信背對著眾人看不清表情。

封於禁眼中滿是詫異,看了溜達的夏槿兩眼,似笑非笑的嘲諷:

“小丫鬟想必對刑律不太精通,知道你們為什麼冇有飯食嗎?因為流放犯人的盤纏,是需要自己掏腰包的,官差隻負責押送。

隻可惜你家公子抄了家,這通敵叛國的罪人,也冇人送盤纏。

幸得本官自掏腰包,每日給你們一口吃食。”

封於禁說完,一副本官十分仁慈的樣子,對夏槿笑了笑。

一副俊臉笑的帶了幾分溫文爾雅,不知道前因後果的人,隻怕真的會認為他是個心善的人。

夏槿:“……”,真是虛偽,不知道國公府裡拿刀砍人的是誰?

不過……?夏槿問出心中疑惑:“自己有錢就可以花嗎?你們隻負責押送?不管彆的?”

“正是,皇恩浩蕩,陛下念及沈家祖上從龍之功,特免了枷鎖步行的虛禮,就連這車馬也是特意恩準的,隻要去到千裡之外即可!”封於禁好整以暇的說道。

……隻不過,還有路上解決了他的密令而已。

夏槿聽到封於禁說的話,心中一動,有錢就行?開始考慮怎麼掙錢。

被人押送著掙錢太難了。

她轉了兩圈,忽然靈機一動,看向板車停靠的街邊兒一個擺著攤子的老者。

這老者是這街上唯一還在擺攤子的人。

整條街的人,在禁衛軍幾百人策馬佩刀的隊伍來到的時候,都已經能散的都散了。

擺攤的老者鬍子花白,身形消瘦,但精神很好。不知是歲數大了眼神兒不好,不知街上成群結隊的人都佩著刀,還是歲數大了,看淡世俗,根本就不屑走開。

總之,他坐在桌子前脊背挺直,麵色平靜,十分有仙風道骨的樣子。

他麵前的一張矮桌上擺了一副棋盤,棋盤邊角上放著幾塊兒碎銀子,以及身後的番子寫著幾個字。

夏槿隻在國公府內院小廚房收錄過點心譜子,大黎朝的字還認不全,連蒙帶猜覺得那是賭棋兩個字。

看見夏槿在看這個攤子,封於禁說道:“會下棋?”

夏槿道:“當然會下,我掙了錢可以隨便花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