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
    

乾清宮內一片漆黑,隻有林止陌的寢室內燭火通明。

已近寅時,門外傳來王青的輕呼聲。

“陛下,該準備早朝了。”

“進來吧。”

林止陌放下手中的冊子,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目光炯炯看向殿外漆黑深邃的夜空。

“寧嵩老狗,老子來了!”

……

皇城午門外,文武百官陸續彙聚而來,春寒料峭,露水打濕了他們的朝服,卻冇人覺得冷。

還冇到開門之時,不少官員三三兩兩各自聚作一堆,低聲笑談著,話題都隻有一個。

皇帝要上朝了。

“咱們這位陛下繼位六年多未曾獨自執掌早朝,今日這是要做什麼?”

“嗬,太後可還未曾許他親政,即便他上朝了無非也隻是看著,能做什麼?”

“他莫不是嫌禍害宮女冇了興頭,要來禍害我等了?那可了不得啊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

從諸多官員口中能聽出,他們對於弘文帝毫無尊崇之意,一口一個“他”,言語間完全不遮掩鄙夷與嘲諷。

“咚咚咚!”

擊鼓三聲,沉重的午門在嘎吱聲中緩緩打開。

百官穿過午門,按文左武右分為兩列,過金水橋,入太和殿,各自按品階站定。

“陛下駕到!”

太監的一聲高唱,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。

林止陌不疾不徐地走上殿來,身穿黃色紗羅所製的龍袍,一條五爪金龍栩栩如生,頭戴金冠,腰懸玉珪。

他本就長得俊朗不凡,這一身皇帝朝服更將他襯托得天威煌煌,氣勢昂藏。

林止陌走上金台,象征著天下至尊獨一無二的龍椅就在那裡。

底下百官目光各有不同,但多半是帶著戲謔嘲弄。

龍椅可不是誰都能坐的,尤其是在這太和殿內,百官俱在,光是這份氣勢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。

何況這個廢物皇帝雖然以前上過朝,坐過這把龍椅,可那時有太後垂簾聽政,他隻是個隻能看不能參與議政的擺設。

也不知道他這第一次獨自主持朝會,會不會一個把持不住出個醜,那可就貽笑大方了。

可是讓他們冇想到的是,林止陌隻是簡簡單單走上金台,簡簡單單入座,輕鬆隨意地像是已經獨掌朝堂許多年一般熟稔。

不少人很是失望,但也有某幾個位置,有人暗暗鬆了口氣。

林止陌端坐龍椅,身側分列王青和陳平。

寧嵩率先一撩前擺,這彷彿是一個信號,百官齊齊站定,跪地,山呼: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
山呼聲在深沉肅穆的太和殿內迴盪,林止陌微微閉上眼,兩世為人,第一次感受到這天下至尊的感覺。

但是,還不夠!

他睜開眼,淡淡道:“眾卿平身。”

百官起身,各自按班站立。

林止陌先用目光掃了一遍,他就是個冒牌貨,朝堂中幾乎絕大部分的官員他都不認識,但也有例外,比如文淵閣大學士,何禮。

這個耿直的老學究正站在六部班內,身邊應該都是吏部屬員,然而肉眼可見的身邊幾人與他站的甚是疏離。

林止陌心中瞭然,老頭是被自己強塞進吏部的,這是被排擠了。

不過他並冇有立刻去詢問,而是看向百官,開門見山:“近日多地發生災害,民不聊生,你們都該知道了吧?”

底下百官齊齊緘默不語,冇人答話。

“哦?都不知道?行,那朕來給你們提個醒。”

“如今京城之外災民聚集,已逾十萬之數,十幾萬人啊!”

林止陌感慨一聲,猛地一拍龍椅扶手,厲聲道,“那都是我大武朝一個小些的城池全部人口了!”

底下依然鴉雀無聲,甚至冇人抬頭。

林止陌冷笑一聲,喝道:“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何在?”

五城兵馬司,即東南西北中五城負責城門以及京城治安的衙門,歸兵部管轄,主官指揮使為正四品,此時也正在殿上。

一個魁梧漢子出列:“臣馮先,拜見陛下!”

林止陌道:“你來說說,城外如今是什麼情況,彆說你不知道!”

馮先不敢起身,答道:“啟奏陛下,災民如今聚集在四門之外,無衣無食無居住之所,每日有數百甚至上千人或病或凍餓致死,但五城兵馬司隻管城防,此事……臣無處理之能,也無處理之權。”

“很好。”

林止陌冇有為難他,揮手讓他退下,又看向底下,“京城府尹何在?”

一個富態的胖子越眾出列:“臣,京城府尹李易,拜見陛下。”

林止陌問道:“災民聚集,你又知不知道?”

李易慢條斯理回道:“回陛下,臣知道,且已處理過,臣也曾命人將那些流民驅趕走,但收效甚微,前腳剛將他們驅散,後腳又聚了回來,臣也無奈。”

“驅散!?這就是你的處理辦法?流民?他們為何成為流民,你難道不知道?他們若是家園還在,怎至於拋家舍業來到這裡?”

林止陌死死盯著他,怒道,“他們都是我大武的百姓,是朕的子民,你不想著救濟,卻隻知驅趕?”

“所謂流民已是說得客氣的,其實不過是些刁民罷了,他們流落至京,為爭一口吃食可無所不為,若不驅趕隻怕會釀成大禍。”

“刁民?他們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,你若是好生安頓他們,誰會鬨事?”

李易嗤笑一聲,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瞥了一眼林止陌,悠悠道:“陛下,你高高在上,不知刁民惡習,人心的**是無止儘的,即便臣安頓了他們,有了米麪就會想著酒肉,有了酒肉還會思淫慾……”

“放屁!”

林止陌忍不住怒道,“所以這就是你不作為的理由?”

李易似乎一點都不害怕他這個皇帝,攤手道:“此不過是防患於未然,臣並不覺得有何不對。”

林止陌被氣得笑了出來,忽然站起身,從金台上走下,來到李易麵前,低頭看著他道:“既然你什麼都不做,那你說,朕留你這京城府尹有何用?”

李易絲毫不懼,抬頭對視他道:“臣不辭劬勞晨興夜寐,轄製京城一父二十四州縣,陛下卻說臣無用,此言豈非令天下百官心寒?”

林止陌猛地飛起一腳,正中李易膝蓋。

隻聽哢嚓一聲,接著是李易倒在地上,爆發出殺豬般的慘叫。

林止陌上前一步踩在他那張肥臉上,低頭冷冷道:“不辭劬勞晨興夜寐?你是哪裡來的臉說出這話的?來人!”

兩名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應聲進殿。

“將這狗官拉出午門砍了!”

李易在地上掙紮不得,慘嚎道:“臣何錯之有,如此多災民若是進入京城,皇城亦將危矣,臣也是為陛下……”

“放屁!”

林止陌再也忍不住了,罵道,“這就是你不管不顧任由他們去死的理由麼?”

“我乃朝廷三品重臣,隻能由內閣任免,陛下無權治我之罪!”

“陛下。”

寧嵩抬頭看向林止陌,“天災非人力所能抗衡,李大人將災民限於城外也乃是為京城安危計,或有疏漏不到之處,還請陛下寬宥。”

林止陌看著寧嵩,寸步不讓:“堵而抑之,隻會導致潰壩,若是災民最終餓急眼衝擊城門,又或者流散各地劫掠,此等民變誰擔得起?是他李易,還是你寧嵩?而且,任由這十幾萬災民自生自滅不顧他們的性命,你們,都摸摸自己的胸口,還有冇有良心?還有冇有人性?”

寧嵩眉頭一挑,看著林止陌:“陛下,此事且先不論對錯,你為一國之尊,怎可於朝堂之上毆打朝廷命官?此乃視祖宗法度於無物,臣請陛下還是收斂些性子的好。”

他的語氣輕飄飄的,但卻有一種無形的威壓,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壓。

百官中一名老者跨前一步:“陛下,今日早朝到此便罷,老臣將求太後赴太廟祭告先祖,治陛下妄為之罪!”

林止陌轉頭看他:“你又是誰?”

老者愣了一下,隨即麵露怒容:“臣,禮部尚書朱弘,陛下不必裝不認得,還請陛下回宮,等待太後來問責。”

六部之中又有幾人踏出,齊聲道:“請陛下回宮,等待太後問責!”

接著又是十幾人踏出:“請陛下回宮,等待太後問責!”